村庙记事
李 杰
一座庙静静地矗立在那里,见证着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企盼和追求,对生命的敬畏;见证着岁月的沧桑变迁、历史的沉淀和文化传承。根据史料记载,在我国民间,自古以来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,就会建立土地庙来祭拜土地神,这种习俗起源于古代人们对土地所有权的崇拜。土地孕育五谷,被视为人类的“衣食父母”,因此有了“村村皆有庙,无庙不成村”的说法。我们的那个小山村也不例外。
村里的老一辈常说,我们村的庙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时期,虽然它并不宏伟壮观,但却是村里人世代祭祀神灵,寄托美好愿望的重要场所。这座小小的庙宇带着一些神秘色彩,其中发生的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总是让我浮想联翩,难以忘怀。
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小庙建在村西口,坐北朝南,结构简单而完整:正殿,戏台,配殿以及东西两侧的厢房组成。正殿面阔三间,两厢各有配殿一间;正殿对面是一座戏台。庭院中心屹立一棵苍劲挺拔的大松树。据老辈人讲述,正殿曾供奉龙王,配殿供奉有土地公、马王爷等神祗。他们各司其职,保佑着村民们的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以及六畜兴旺。可惜,这些雕像都在“文革”期间遭到了破坏。至于建庙的时间,据说可以通过庙院中心那棵大松树来判断。
记得七八岁时,我和小伙伴们几乎每天都要在那棵树下玩耍,我们四五个孩子手拉手才能抱住树干,由此推断,那棵树至少已有二百年的历史了。遗憾的是,这棵古树在文革后期也被砍伐了。令人称奇的是,当时砍树的木匠原本身强力壮,后来不多时就得了个不会动的病,很快去世了,还真有些神秘呢。
我还清楚地记得,我们本家有一个叫李五牛的白胡子爷爷。他每年的除夕夜子时都会独自到庙里祭拜。他会虔诚地跪拜、祈祷、点纸并上香。那时的我还不太懂其中的含义,后来听大人说,五爷爷此时能看到阴间的事,这让我感到既好奇又害怕。如今回想起来,仍觉得那份庄重与神秘让人心生敬畏。这位五爷爷还能给人看病,能解决些疑难杂症。他家中藏有好多诸如《玉匣记》《针灸大成》之类的古籍。我小的时候,他就给我看过病,或扎针,或用唾沫唾,很神奇,他就是能给村里和周边的大人小孩看好病。很遗憾,因他没有后代,他的医术也就失传了。这段经历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我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,以及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造力。
还有一位让我难忘的人——尹斌小,一个来自邻村的疯癫文化人。在上世纪六十年代,当我只有八九岁时,他经常在小庙居住徘徊,尽管他头发纷乱,身材瘦长,衣服褴褛,但我们这群孩子却喜欢围着他嬉戏打闹,把他当作是我们的“开心果”。他从不生气,总是以微笑回应。我印象最深的是,他写的一手好字。他常在庙里的墙壁上用粉笔或瓦片写一些毛主席语录。1986年,我进城念高中时,只要放假回村就要到庙院转转,还能看到尹斌小写下的字。后来,听说他真疯了,下落不明了。人们就猜想说他常常在庙里尿,一定是冲了神。他看似荒诞不经的行为,可能就是一段文化的印记吧。
村庙在文革时期很热闹。据老人说那时庙里供的神,本来很精美,很威风,可惜全给毁了。那时候,我念小学二年级,学校就在庙院,教室就在庙的正殿、配殿。村庙见证过那时的许多事情。
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村庙一直是村集体活动的场所。那时的村主任叫郭丑小,他一字不识,却很有头脑,很有威信。他就积极带领村民搞养殖,让村民挣工分,发展生产,使我们村成为周边的富裕村。本村的年轻后生都能娶到媳妇,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,他还一直是村主要干部。这个人不讲迷信,但对庙中供的马王爷、龙王爷特别虔诚,每到初一、十五都要祭拜,每年他还组织唱戏。这大概是人们总想着庙中神灵庇佑吧。
时代在变,村庙也在变。2016年,本村李氏后代贤人李先生感念祖辈恩德,发起重建村庙倡议,并得到族人热烈响应。新建成的村庙取名“观音寺”,不仅保留了传统的建筑风格,还融入了现代元素,成为了一个集祭祀、文化传承和村社活动于一体的新地标。站在庙前,村庙古朴的色调诉说着岁月的沧桑,我浓厚的敬畏和感动之情油然而生,片刻间对文化传承的感悟和人与人之间共鸣共情也涌动不已。此时此刻,我真正领悟到:无论时代如何变迁,对根的追寻和文化的传承始终是不变的主题。